入夜之后的上海，橋洞下、街道邊，我們見到了這樣一群外賣騎手：為了生計，他們選擇露宿在外。4月16日晚的蘇州河邊，我們就遇到了她……

口述人：倩倩（化名）

年齡：20

性別：女

送外賣一個月

我是四川人，今年三月，我和朋友商量著來上海打工，沒想到一來就碰到了疫情。工作找不到，只能送外賣。

4月1日，浦西封控管理，我們住在長寧區的一家酒店，合住一間房，房費加上吃喝一天開銷要400塊，太貴了。到了第五天終于解封，我們決定出去，反正不愿再在酒店耗下去了。

我們有外賣平臺開具的工作證明，可以離開酒店。首先要想好晚上在哪過夜，我們找了一個開放式綠地，里面有長椅，可以湊合著睡一晚。白天行李箱就放在長椅旁邊，里面只有幾件替換的衣服，不會有人偷的。

4月6日，我出來的第一天，發現上海真安靜啊，路上人沒了，車也少，跟電影里看到的上海完全不一樣。可是到了晚上，景觀燈還是會開，上海又變回了電影里的樣子。

白天我送外賣，我很佛系，想接單就接單，不想接單就曬太陽。像上海現在這情況，單根本接不完。我知道有人從凌晨干到半夜，確實一個月能掙到一兩萬。這算多嗎？我覺得這很合理啊，你試試送一次外賣就知道了。

我只接跑腿的單，客戶加價高，點對點送取很省事，但跑腿代買就有些累。我對上海的路還不熟，最難的就是采購。前幾天我接了一單，要買食品和日用品，花了三個多小時，跑了三十多公里才買齊。有的店開著，有的店雖然關著但其實里面也在營業，我只能觀察店門口有沒有外賣員等著或外賣車停著。

剛開始，客戶買的最多的是菜、肉、水果，這幾天供應跟上了，比較容易買到。但是紙巾、可樂、奶粉這些，很難買，跑了很多家店都買不到，只能打電話跟客戶溝通。有次一個客戶說：“別的都不要緊，咖啡豆拜托一定幫我買到。”我說這太難辦了，他說：“再找找呢？實在不行的話，速溶咖啡也可以。”還有更奇特的需求，比如有客戶想要鳥吃的小米。人吃的小米都很難找，哪兒去找鳥吃的？

我經常中午才開始接單，太陽下山休息，做五六單足夠了，還要留出時間去做核酸，都是自費的，兩天做一次。到了晚上，睡覺是個大難題，沒有被褥鋪蓋，睡在綠地的椅子上太冷了，一晚上被凍醒好幾次，睡得腰酸背痛。有時還會被警察盤問，在檢查我們的核酸報告和工作證明后，警察提醒一句“不要鬧事”就走了。人都沒有，跟誰鬧呢？

4月8日，一個加了我微信的客戶小姐姐問我住哪里。我說風餐露宿呀。她就說要送帳篷給我，很謝謝她。有了帳篷暖和多了，我和朋友（男）擠一擠，過夜地點換到了蘇州河旁邊的一座橋下。

晚上七點多，橋洞還會開啟景觀燈，是銀河的圖案，坐在帳篷里就當露營了。晚上11點，其他外賣員陸陸續續回到橋洞下休息，大約有七八個，下雨天人會多一些。其他人沒有帳篷，只有一條被子，白天就這么把鋪蓋一卷，出去送外賣了。在這里沒人擔心東西會被偷，同是為了生計而有家不回的打工人。

睡覺的問題暫時解決了，洗澡還不行。找開著的公共廁所，但只出冷水。就算是在上海30多度的那幾天洗，仍然遭不住。干脆不洗了，幸虧我剪了短發戴了帽子，哈哈！

吃飯也是個難題，給大家送菜的外賣員自己也吃不上一口熱飯，比如我一天只吃晚上一頓，啃零食。方便面也是奢侈品，因為沒地方接熱水。我現在最想吃的是火鍋，巨辣的那種。我朋友4月16日送一單跑腿時，客戶特地也給他準備了一碗白米飯和西葫蘆炒肉片，他晚上帶回帳篷吃，可香了。

圖片說明：倩倩收拾吃完的零食包裝，這是她一天唯一的一頓飯。

上海人民都挺熱心的，有的客戶加了我微信，要買東西就找我。因為我年齡小，他們會關心我的吃住問題，下雨天還叮囑我騎車慢點，不要趕時間，就像大哥哥大姐姐一樣。我家人也會問我在上海還安全嗎，但他們不知道我在送外賣，怕他們擔心。

特別苦特別累的時候，其實也動過回老家的念頭。但總不甘心，當初來上海就希望趁年輕闖一闖，上海不是叫“魔都”嘛。再等等，等到疫情控制住，總要讓我見識“魔都”真正的樣子吧。

（作者：柏可林、蔡黃浩）

圖片說明：晚上七點多，橋洞還會開啟景觀燈，是銀河的圖案。

圖片說明：倩倩望向蘇州河邊的“河景房”。

圖片說明：倩倩最希望的是洗一個熱水澡。

圖片說明：一個防范區的居民沿著蘇州河散步，與倩倩攀談幾句。

圖片說明：一個防范區的居民沿著蘇州河散步，與倩倩攀談幾句。

圖片說明：倩倩和朋友共住一頂帳篷，朋友在刷手機，電沒了就去借共享充電寶。

圖片說明：晚上朋友去還充電寶，順便再接個單。

圖片說明：一位客戶送給朋友的晚飯，難得吃上一頓熱騰的。

圖片說明：前幾天下雨，外賣員把雨衣晾干。

圖片說明：前幾天下雨，外賣員把雨衣晾干。

圖片說明：帳篷外掛著一件厚外套。

圖片說明：外賣員把鋪蓋隨意一卷，就出去送單了。

圖片說明：外賣員喝剩的紅牛和白酒。

圖片說明：晚上11點，其他外賣員陸陸續續回到橋洞下休息，大約有七八個，下雨天人會多一些。

圖片說明：橋洞下停著的外賣車。

圖片說明：外賣員把臉盆等生活用品也放在車上。

圖片說明：倩倩望著蘇州河夜景。

關鍵詞： 一個月的